当前位置:首页>>检察文化
检察文化
淡妆浓抹总相宜
时间:2020-10-23  作者:  新闻来源: 【字号: | |

淡妆浓抹总相宜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—读《苏东坡传》有感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阮文娜 政治部四级主任科员

 

喜欢苏轼,从少年时起。语文课上写议论文,不论写哪个话题,似乎总能从苏轼身上找到适用的例证、论证,写出的文章经常被夸赞。少年时对苏轼所知并不多不深,总叹怎么有如此一个“宝藏人”啊!读过林语堂的《苏东坡传》后,有了答案,“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,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,是黎民百姓的书法家,是散文作家,是新派的画家,是伟大的反对派,是瑜伽书的修炼者,是佛教徒,是士大夫,是皇帝的秘书,是饮酒成癖者,是心肠慈悲的法官,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,是月下的漫步者,是诗人,是生性诙谐爱看玩笑的人,可是这些也许还不足以勾绘出苏东坡的全貌”。如此看来,我当年所发现的宝藏也许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呀!

林语堂写《苏东坡传》是快乐的,因为他无比热爱苏东坡,这种热爱之情贯穿全书,毫不掩饰,溢于字里行间。我自认为是更快乐的,因为同时喜欢林语堂和苏东坡啊。林语堂的书读过几本,无论是散文《吾国吾民》,小说《京华烟云》,还是传记《苏东坡》传,他的语言都是平实朴素的,半雅半俗,笔调超脱闲适,散文犹显幽默风格,巧的是第一个把“humor”翻译为“幽默”的也正是林语堂,他因此被人称为“幽默大师”。

“幽默大师”的幽默也可见于《苏东坡传》。《苏东坡传》分“童年与青年”“壮年”“老练”“流放岁月”四卷,共二十八章,叙写了苏轼“像一阵清风度过了一生”。“清风”者,轻而不沉重,柔而不凌冽,畅而不坎坷。但是苏轼一生并非如此,他高中进士时遇母丧守孝,与当权派政见不同屡遭罢黜,遭“元祐党人”案更是九死一生,人生暮年还被贬谪到“食无柔、病无药、居无室”,当时被认为是“域外”的海南岛。他有苦恼、烦闷、害怕吗?我想是有的,且看那月夜寻张怀民“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尔”的叹,“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”的恨,“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”的问,“百年未满先偿债,十口无归更累人”的神伤。但是写到苏轼被贬惠州,在当时是“蛮夷之地”的地方,林语堂所用章节名是“仙居”;写到让苏轼吃尽苦头的王安石,林语堂名之曰“拗相公”。生命如此沉重,林语堂落笔却尽带“幽默”,是不懂苏轼之叹、之恨、之问、之神伤吗?

我想不然。苏轼是佛教徒,也是道教家,林语堂是基督教徒。虽然林语堂写苏轼是“秉性不改的乐观派”,但是悲观和乐观从来不是截然对立的,在我看来,他们俩都是深刻的悲观主义者。“人生到处知何似,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哪复计东西”,出自苏轼深受喜爱广为传诵《和子由渑池怀旧》,他当时25岁,赶赴陕西凤翔做官,可谓是少年盛景、春风得意,但是却生发出人生来去无定的无限怅惘,亦庄亦禅的人生哲学颇具悲观色调。懂得人生之苦,便要享生活之乐,最深刻的悲观主义者往往是现实的乐天派,是通透的“幽默大师”。苏轼的乐天不仅在于我们熟知的诗、词、文中,比如被贬黄州吃最便宜的猪肉,发明“东坡肉”,写出“猪肉颂”,比如野饮晚归“敲门都不应,倚仗听江声”,比如思念子由不得见望月寄思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”,比如买酒食去郊游“已倾潘家错着水,理觅君家为甚酥”……俯拾皆是,不胜枚举。他的乐天更在于为官一方,造福于民,“为百姓之友”,这也是林语堂在《苏东坡传》一书中花大力气来写的。

苏轼一生从四川走出,除了在当时的京都开封为官之外,他西到陕西凤翔、湖北黄州等地,往北去到山东济南等地,往东至江浙湖州、杭州、扬州等地,往南去到广东惠州、海南儋州,足迹遍布当时大半个宋朝疆域。每到一处,他就闲不下来,林语堂写他是“闲下来就不快乐的人”。的确如此,苏轼是个实打实的实干派。大家最熟悉的莫过于他二知杭州时,抗洪抗旱,疏浚西湖,兴建医院,引水入城等,没有哪一个人像苏轼一样,对一个城市有如此大的影响,以至于到现在很多杭州人都执拗地认为苏轼是杭州人。晚年,苏轼回顾自己一生,在《自题金山画像》一诗中写道,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,不知何故没有写入杭州。关于苏轼在京为官,林语堂着墨不多,大概是尊重苏轼自己评价,关于“黄州惠州儋州”,写得详细生动。苏轼一生功业无数,林语堂不能书之尽,我也不能言之穷。只举他在黄州时,由情势所迫,一变为农夫,辟荒躬耕,“东坡居士”由此时起。虽然忙于生计,花钱都要特别预算,但是在得知黄州有溺死初生婴儿的陋俗后,苏轼一边向太守陈情,一边成立救儿会,奔走募捐救济事宜。苏轼是佛教徒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这也许是他认为在“黄州”有功业的重要原因之一吧,这也许是他为后世所敬仰所喜欢的重要原因之一吧,至情至性,身体力行。

    林语堂的《苏东坡传》被评价为20世纪五大传记,可见其成就和影响力。但是也并不妨碍有人认为,由于林语堂太过热爱苏轼,文中事实和评价有所偏颇。对于这点儿,我也略有同感,但是完全不介意,原因有三。一是从文后所附好几页的参考文献来看,林语堂可能真的如他所说“完全了解苏轼”,如果有“偏颇”,也不太可能是技术性臆造,而是基于价值观的选择。任何历史瞬间一旦过去,后人的描述就不可能完全复原那个瞬间,所以林语堂笔下的苏轼也不可能是那个时空的苏轼。如果不满足于林语堂所描绘的苏轼,苏轼本人有海量作品传世,可以进一步去发掘“你自己心中”的他。二是这本书是林语堂用英文写成,向海外介绍苏轼,受众不同,写法可能也不同吧。即使是中国人,可能很多人对苏轼的了解正如年少时的我,仅限于“明月几时有”等名篇名句,一旦看到传记这么多内容,尤其是很多不熟悉的事情,可能和既往认知不太一样,就难免生发出偏颇感。第三个不介意的原因简单啊,苏轼,我所爱也,林语堂,我所爱也,所爱之人写所爱之人,正如西湖之苏轼“淡妆浓抹总相宜”,怎么看都顺眼,管它偏不偏颇呢!现如今不是有一句鸡汤“人生不快乐,只因未读苏东坡”吗?如果不快乐了,不妨试一试开卷寻乐吧。